最喜欢听老人讲过去的事,特别是听我奶奶讲她过去的事情。
奶奶是一个正统的中国式女人,她很矮也很瘦,裹着的小脚使她走路很慢很费劲,也使她有了一种不属于时代的美丽。爷爷是个老兵,十几年的军龄让他几乎没有照顾家庭的时间,所以家庭的重担只好全都压在奶奶的身上。很难想象奶奶那瘦弱的肩膀竟然能独自扛起养育七个孩子的重担,除了早逝的大女儿,奶奶一生将共六个孩子抚养成人,直到孩子们有了各自的家庭。奶奶的一生是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交替的缩影,奶奶的梦便是一代的人的梦。
小时候的我和奶奶接触的很少,传统的思想使她有些重男轻女,成群的孙子和外孙已经使她焦头烂额了 。从小学开始,我一直生活在寄宿学校,爸妈工作忙,奶奶没有闲暇照顾我,直至大学都是这样。国庆假期的时候,奶奶突发了心肌梗塞,我想,如若不是奶奶这次的大病,我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和奶奶进行这样心贴心的交流。
奶奶住院的时候,我和姑姑一起在医院里照顾她。奶奶是个话唠,身体的虚弱没能使她的说话量有所减少。奶奶也因为话多被她的子女们“嫌弃”,从来没有人会去听奶奶无休无止的唠叨。在医院的几天,无聊的我趴在奶奶的床头,听奶奶不知何时开头的絮叨,可是听着听着,我竟入了迷,像是无意间掀开了一本精彩绝伦的书。是的,奶奶的一生是一本书,是那种可以被编剧改来拍成晚八点黄金档催泪巨作的书。
年轻时,奶奶的梦想是可以吃饱穿暖,可以在这世上活下来。奶奶的娘家和爷爷家离得很远,奶奶年轻时,一场大规模饥荒爆发,奶奶的父亲就死在这场饥荒中,奶奶一路逃荒,直到遇到爷爷才安定下来。当年,爷爷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,奶奶是个逃荒少女,一个娶不起媳妇的少年和一个拿不起嫁妆的少女便凑合在一起。之后,为了生计,爷爷去参了军,把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奶奶身上,饥荒虽然逐渐过去,但是一个又一个接连出生的孩子仍使奶奶家的生活捉襟见肘。奶奶年轻时就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,为了能让孩子们吃上饭,上树下河,无所不能。
中年时,奶奶的梦想,便是穷人家的孩子得了病也可以被治好。和爷爷结婚后,奶奶共生育了七个孩子,奶奶最喜欢的是她第一个女儿,也就是我的大姑姑。听奶奶说,大姑姑不仅长得漂亮,还特别懂事,爷爷不常在家,十几岁的大姑姑便用稚嫩的肩膀一起和奶奶扛起家庭的重担。大姑姑从没上过学,从小她就一直缝缝补补,洗衣做饭,收拾弟弟妹妹们留下的烂摊子。在大姑十四岁的一天,奶奶去地里做农活,孩子们有的去上学,有的跑出去玩,只有大姑姑一个人留在家收拾,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,只听奶奶哽咽的说,等她回到家,大姑姑躺在院子里,身体已经凉了、硬了。奶奶最后悔的是在大姑姑活着时没有好好对待她,让她过早的承受了不属于她的责任,最后,甚至连大姑姑因为什么病去世的,她都不知道。
年老了,奶奶想的也就越少了,无非是希望家里人平平安安、没病没灾,孙子孙女都考上大学之类的。说到此处,长孙的自由放荡仍会使奶奶红了眼眶。奶奶的长孙---我的堂哥,是一个在美术方面很有天赋的人。高考时,他凭借过人的绘画技术,考入了一所重点大学。在一片艳羡声中,大一都还没读完的堂哥自己在学校办理了退学,回家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。这么多年,他一直在外面飘荡,甚至有时好几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,更不知道他在哪。奶奶晚年的遗憾便是他的长孙走了一条风雨飘摇的路,她只是希望她的长孙平平凡凡、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。
奶奶是一本书,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读完的,也不是用区区几句文字就能描述出来的。奶奶曾骄傲的告诉我,她也是追星的,她的偶像是毛主席,关于赞颂毛主席的歌,她随口就能唱出许多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奶奶自己都忘了她也曾是被父母亲呵护长大的小女孩。
奶奶的一生经历了许多,她也曾有许多梦想。她的梦想不是关于她个人愿望的实现,而是对整个民族、整个国家的殷切期盼。吃饱穿暖,没病没灾,是农民的梦想,也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梦想;让子女都能收到高等教育,是全国人民的梦想,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梦想,是走向复兴的中国梦。